汉献帝九岁登基,一生为傀儡,受尽屈辱,却并非亡国之痛最锥心刺骨。
比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,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傕,才是他刻骨铭心的噩梦。
提起汉献帝,总绕不开“傀儡”二字,他从九岁被扶上那风雨飘摇的御座,直到三十多岁被曹丕逼退,一生几乎都在别人的阴影下度过。这其中的痛苦,外人难以想象,但最深的创伤,却与那个名气不那么响亮的李傕紧密相连。
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,贵为天子,却要向一个武夫低声下气地讨要区区五升米,只为果腹。而得到的回应是什么?
不是粮食,而是五斤散发着腐臭的牛骨头。这近乎羞辱的施舍,或许就是汉献帝在李傕掌控下生存状态的缩影。这已经不是权力旁落的问题,而是基本人格和生存权利都遭到漠视。
长安,这座古老的帝都,在李傕及其同伙郭汜等人的铁蹄下,早已不是什么京畿重地,反而更像一个人间地狱。这些人本是董卓的部将,在董卓被吕布和王允设计诛杀后,一度打算作鸟兽散。
是谁拦住了他们?是谋士贾诩。贾诩一席话点醒了这群亡命徒:分散逃亡,一个小小的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了。不如掉头杀回长安,搏一把富贵,败了再跑也不迟。这一赌,赌赢了他们自己,却把整个长安和年轻的皇帝拖入了更深的灾难。
他们攻陷长安后,行为与强盗无异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皇宫成了他们的劫掠场,珍宝被洗劫一空,连宫中嫔妃也难逃毒手。
李傕掌权的日子里,百姓流离失所,饿殍遍野,史载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。而身处宫中的皇帝呢?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宫人衣衫褴褛,皇帝下令府库给他们添置些衣物,这样基本的要求,李傕却以时局艰难为由,直接驳回——可笑的是,整个长安城最奢侈浪费的,恰恰就是李傕自己。
天灾降临,关中大旱,饿死的人不计其数。汉献帝心怀不忍,拿出宫中一百多匹御马变卖,想换点钱粮救济灾民和困顿的大臣。谁知李傕听闻,竟派人将这笔救命钱悉数抢走,理由是“我家也缺钱”。连皇帝的这点悲悯之心,也被他如此践踏。
对比后来曹操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,至少在物质层面和表面礼仪上,曹操还维持着一个臣子的体面。可在李傕这里,汉献帝几乎连一个受优待的人质都不如。
这种日子,远非“痛苦”二字可以形容,那是一种时刻悬在头顶的恐惧和彻底的无助。这就不难理解,为何比起后来系统性剥夺他权力但保障了他基本生存的曹操,汉献帝对李傕的恨意要深刻得多。
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?故事还要从董卓说起。汉灵帝去世后,宫廷内斗升级,宦官集团与外戚大将军何进火并。结果两败俱伤,让手握重兵的董卓渔翁得利。他率领凉州兵马进入洛阳,迅速掌控了朝政。
董卓废立皇帝,毒杀少帝刘辩及何太后,这些举动无疑是倒行逆施,引来了关东诸侯的联合讨伐。但他选择扶持年仅九岁的刘协登基,也就是汉献帝。某种意义上,他是汉献帝皇位的“授予者”。尽管董卓残暴,祸乱朝纲,但他对这个自己立起来的小皇帝,表面上还存有一份特殊的“尊重”,并未施加类似李傕那般赤裸裸的人格侮辱。
董卓的败亡,源于他的暴政和内部分化,最终被司徒王允利用美人计,借吕布之手除掉。然而,董卓的死,并未带来秩序的回归,反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,放出了李傕、郭汜这些更难驾驭的凶兽。
汉献帝并非没有尝试过逃离李傕的掌控。李傕、郭汜等人很快就因为分赃不均和权力倾轧而爆发内斗。长安城内战火连天,百姓遭殃,皇帝更是度日如年。这两个军阀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,为了争夺对皇帝的控制权,甚至直接在城内开战。汉献帝数次派人劝和,都无济于事。
更惊险的是,郭汜曾试图联合李傕的部将偷袭皇宫,劫持皇帝。幸亏计划败露,李傕抢先一步把皇帝挪到了自己的军营里。自此,汉献帝成了李傕随军携带的“吉祥物”,走到哪带到哪。
郭汜不死心,又联合他人夜袭李傕大营。混战中,一支箭矢擦着李傕的耳朵飞过,最终射在汉献帝身旁的柱子上。那一刻的惊魂,恐怕让这位少年天子毕生难忘。此后,李傕对皇帝的看管更严,食物供给也更少,君臣一同挨饿。这才有了前面提到的乞食不得,反赐臭骨的屈辱一幕。
长期的战乱和对峙消耗了双方的实力,也耗尽了长安周边的资源。最终,在一些忠于汉室的大臣如杨奉、董承(也就是后来衣带诏事件的主角)等人的策划和保护下,趁着李、郭二人暂时和解的间隙,汉献帝抓住机会提出东归洛阳。李傕等人此时也无力维持在长安的统治,便同意了。
逃亡之路同样艰险。郭汜很快后悔,与李傕联手追击。护送皇帝的队伍且战且走,损失惨重。据说抵达陕县时,身边仅剩的羽林卫不足百人,随行公卿更是十不存一。
就在这危急存亡之秋,曹操出现了。他的及时介入,不仅击败了李傕、郭汜的追兵,更重要的是,他将汉献帝迎奉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——许昌。
到了许昌,汉献帝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。锦衣玉食,居所有定,至少不必再担惊受怕,忍饥挨饿。曹操虽然把持了朝政,将皇帝牢牢控制在手心,但他需要利用皇帝这面旗帜来号令天下,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。
因此,他会维持必要的君臣礼仪,给予皇帝表面上的尊荣。当然,这种“尊重”是有代价的。
汉献帝若有任何不轨之心,比如那次著名的“衣带诏”事件,试图联合朝臣除去曹操,换来的便是雷霆手段,董贵人被杀,身怀六甲亦不能幸免,两位皇子同样遇害,参与其中的大臣尽数被诛。伏皇后写信给父亲密谋反曹,事泄后,皇后被废黜赐死,伏氏一族也遭灭门。曹操甚至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都嫁给汉献帝,名为联姻,实为安插眼线。
这无疑也是一种痛苦,是身为帝王却无力回天的政治痛苦,是眼看忠臣亲眷死于非命的情感痛苦。
可是,与李傕时期那种食不果腹、朝不保夕、人格尊严被肆意践踏的生存绝境相比,曹操的控制虽然严密而残酷,却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和“体面”的环境。汉献帝在曹操手下,更像一个被圈禁在镀金鸟笼里的高价值囚徒,失去了自由和权力,但保全了性命和基本的物质需求。
李傕并非全然是莽夫。史书记载他颇有勇略,曾受董卓委派去游说江东猛虎孙坚,还曾击败过与皇甫嵩齐名的汉末名将朱儁。
董卓死后,他能听从贾诩的建议,果断回师长安,并整合董卓旧部,击败吕布,清除王允势力。他甚至懂得利用皇帝的名义来排除异己,比如设计诛杀驻守在外的王允同乡宋翼、王宏。这一系列操作显示了他具备一定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手腕。
然而,李傕的才能,似乎更多地服务于一种破坏性的、短视的权力欲。一旦大权在握,他与郭汜等人的所作所为,就彻底暴露了其军阀本性中掠夺和残暴的一面。
他们缺乏治理国家的远见和能力,更没有曹操那样试图在乱世中建立新秩序的政治抱负。他们的“统治”更像是一场失控的狂欢,对内相互攻伐,对外则将整个关中地区拖入灾难。
他们对汉献帝的态度,也恰恰反映了这种本质。皇帝在他们眼中,不是需要敬畏的君主,也不是可以用来“奉以令诸侯”的政治资本,而仅仅是一个可以用来发号施令、有时又碍手碍脚的战利品。
